15、16日，長沙梅溪湖國際文化藝術中心大劇院連演兩場重磅大戲英文版歌劇《紅樓夢》，場內(nèi)，1800座的主演出廳座無虛席；場外，仍有不少觀眾流連，感受中外傳統(tǒng)文化結(jié)合帶來的清新愉悅。

　　“感覺是在詩意與超現(xiàn)實之間游走”，觀眾看得如癡如醉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15、16日，用英文演唱的這首詩《紅樓夢》里的詩，由著名華人導演賴聲川率領的“夢之隊”兩度在長沙梅溪湖國際文化藝術中心大劇院唱響。

　　舞臺一隅，一位頭發(fā)花白、身披袈裟的和尚，獨自跪拜、跪坐，繼而靜思起來。他身后的暗色幕布上，赫然是一塊頑石，一旁還題有“石頭記”三個字。

　　“Welcome to my dream!”老和尚忽然開口說，一聲英文“歡迎光臨太虛幻境”拉開了歌劇《紅樓夢》帶妝彩排的序幕。黛玉進賈府、寶黛讀詩、元妃省親、太虛幻境、寶玉和寶釵成婚……作為觀眾，湖南師范大學在讀研究生、長沙人張麗雅驚訝得“差點合不攏嘴了，感覺是在詩意與超現(xiàn)實之間游走”?！拔以缭谧x小學5年級時就開始閱讀《紅樓夢》，近年來，幾乎每個寒暑假都會重讀一遍，每一次都有不同的理解，越讀越對中國文化充滿了好奇和自信，但我沒想到還能像今天一樣，把《紅樓夢》這個‘中國故事’通過西方音樂講述得如此曼妙、如此完美！”

　　英文版歌劇《紅樓夢》圍繞靈石和仙草的神話展開，它們仿若從天上降落凡間。靈石變成了寶玉，是被寵壞的賈府家業(yè)繼承人；仙草變成了黛玉，她是孱弱多病、充滿詩意的年輕女子，母親去世后搬進賈府居住。

　　寶玉和黛玉陷入愛河，但遭到寶玉母親王夫人的反對，她命令他與寶釵結(jié)婚。寶釵是一位美麗富有的女繼承人，她與寶玉的聯(lián)姻將得以償還賈家欠皇帝的債。寶玉堅決反對，但在高潮部分的婚禮場景中，新娘卻被調(diào)換，寶玉對黛玉的愛付諸東流……

　　英文版歌劇《紅樓夢》劇情主線定位在寶玉與黛玉、寶釵之間的愛戀糾葛上，伴隨著跌宕起伏的劇情、優(yōu)美動人的旋律、輕靈飄逸的舞美及服裝，展現(xiàn)了一個家族的興衰榮辱和三個年輕生命的悲歡離合。

　　整場歌劇分為上下兩幕，用英文呈現(xiàn)，配有中英文字幕。應用美聲唱腔，伴隨多種優(yōu)美的合唱、重唱。中文字幕大量源引原著詩句，使得觀眾在欣賞美聲唱腔的同時，與原著產(chǎn)生極大的共鳴。演出時長約 2 小時 30 分鐘。歌劇只保留了寶玉、黛玉、寶釵、賈母、王夫人、薛姨媽和賈元春七個角色。利用虛實相間的舞臺設計，還原寶玉的太虛幻境、黛玉葬花等小說中最具有標志性的場景。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洞察全局的老和尚。他是講述者也是親歷者，將大觀園里的故事娓娓道來。當寶玉夢滅剃度，老和尚的角色與寶玉合二為一。

　　跌宕起伏的劇情之中加入古琴、鑼鼓等中國樂器以及江南絲竹、將軍令等民族曲調(diào)，勾起了觀眾對《紅樓夢》的回憶與憧憬。臺上，賣力演出的演員演得如臨其境，臺下，沉迷的觀眾看得如癡如醉……

　　據(jù)該劇導演、臺灣戲劇大師、《如夢之夢》《寶島一村》導演賴聲川介紹，該劇創(chuàng)作團隊均為近年來取得了豐碩成就的華人組成，通過被譽為華人藝術家“夢之隊”的創(chuàng)作，歷時5年，耗資300多萬美元，“從制作內(nèi)容到制作團隊再到舞美設計等方面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個歌劇之最”。

　　該劇于2016年9月在美國舊金山歌劇院首演并大獲成功，讓美國人好好地過了一把“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之癮”，并于2017年在香港藝術節(jié)作為閉幕節(jié)目演出，轟動香港。時隔一年，來到中國內(nèi)地演出，僅僅在北京、長沙和武漢演出6場。

　　“長沙人對文化的追求有一種近乎難以描述的癡迷”

　　“為何把長沙作為華中地區(qū)首演第一站？”一臉大胡子的賴聲川笑著說：“很多人可能還不知道，我很看重長沙，也經(jīng)常來長沙，因為長沙是地理中心位置，如果長沙的戲劇能夠得到發(fā)展，它就能夠成為一個榜樣，輻射全國。文化這東西你不能只在北京上海，長沙如果變成一個話劇中心或文化中心，我會更高興。如果它能超過北京上海我會更開心，因為這表示我們整個文化就起來了。長沙是一座有歷史和文化底蘊的城市，我覺得長沙本來就有這個潛力，應該要把它發(fā)揮出來?！?/p>

　　賴聲川說，演出前幾天，他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刷微信，“向我的粉絲推薦英文版歌劇《紅樓夢》，推介長沙”?！拔幕迸c“本土”，這是賴聲川回答粉絲時給長沙做的“評語”。

　　2007年，賴聲川第一次將“話劇”的概念帶到長沙，由他導演的《暗戀桃花源》在長沙上演，一票難求。這部話劇在當時創(chuàng)造的熱度，也讓長沙這座城市第一次對“話劇”有了概念。

　　2011年到2012年，賴聲川的三部話劇陸續(xù)在長沙上演，因為滿臉胡子的賴聲川，已成為長沙人的一張熟臉?！赌且灰乖诼猛局姓f相聲》《寶島一村》《十三角關系》……2014年，賴聲川再次來長沙，帶來的是關于“契訶夫”的連臺戲：《海鷗》以及《讓我牽著你的手》。這幾年，在長沙看到有國際大牌之稱的賴聲川，已不再是什么稀罕的事兒。

　　“我會不自覺地習慣觀察生活。正是通過一次次對長沙的接觸，我發(fā)現(xiàn)了長沙人的一大特質(zhì)，那就是長沙人對文化的追求！” 賴聲川說，外界對長沙的印象好像就是吃，米粉、臭豆腐、剁辣椒魚頭……“其實遠不止這些，長沙人對文化的追求有一種近乎難以描述的癡迷，不管是傳統(tǒng)的，還是現(xiàn)代的。文化的要求首先得是對生活有要求，如果你對生活都沒有要求，那打打牌、看看電視就消遣過去了，但是長沙人不是，長沙人會要求更多，會要求不一樣的東西。所以我感覺長沙整體的氛圍是文化的，長沙人想要的更多！如果哪一天長沙出了一些很好的作品，我一點也不會驚訝，因為長沙具備這樣的土壤。”

　　賴聲川評價《紅樓夢》，“是最能代表中國文化的質(zhì)地的那部分，可謂中國意境與中國審美的最佳形象代言。”談起這部歌劇的創(chuàng)作之初時，賴聲川說：“它的緣起很奇妙，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當這部經(jīng)典文學作品改編的歌劇以英語呈現(xiàn)，并打動眾多以英語為母語的美國人群時，“中國文化走出去”完成了一次有效的傳達?！八赃@次《紅樓夢》的國際改編，可列入具有象征性意義的文化事件中?！?

　　不過，當見過不少“大場面”賴聲川看到長沙觀眾對英文版歌劇《紅樓夢》竟然這樣喜愛，難免有些動情和高興，“都有像長沙人這樣對中國文化充滿了熱衷、自信和支持，未來中國的文化繁榮，都是我們可以預期的！”

　　“寶玉”是長沙人的女婿，劇中“洋角色”演得那樣投入

　　作為一部中國經(jīng)典文學巨著，曹雪芹創(chuàng)作于清朝的《紅樓夢》早已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劇、地方劇，寶黛故事深入中國人的人心，舊時大家庭從繁盛走向衰敗的變遷驚心動魄，但用英文演唱全劇還是第一次，實有“開創(chuàng)先河”之謂?？梢韵胍?，賴聲川等主創(chuàng)人員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不過，作為回報，英文版歌劇《紅樓夢》曾在舊金山歌劇院公演6場，上座率達97%，廣獲好評?！跋愀?、北京的演出也和長沙的情況差不多，場場爆滿?！?/p>

　　同樣感受到了壓力的還有主唱、賈寶玉的扮演者、長沙女婿石倚潔。

　　石倚潔來自上海，成名于歐洲，從2007年起連續(xù)四年奪得國際聲樂比賽金獎，常年活躍在世界歌劇舞臺上?，F(xiàn)在，石倚潔是湖南師范大學音樂學院聲樂研究所所長?！爸猿鋈芜@個職務，這多少與我堂客是長沙人不無關系！”“賈寶玉”笑著說，毫不掩飾對長沙的感情和交往。但前幾年，長沙人只看過他的幾次演唱音樂會，“這回我演的是歌劇，而且是大家耳熟能詳?shù)馁Z寶玉?！?/p>

　　“《紅樓夢》也叫《石頭記》，我姓石，從小到大人家都叫我石頭，扮演寶玉，就像我和長沙一樣，這真是一種緣分?！痹?年前接觸寶玉這個角色的時候，石倚潔除了高興，還有些忐忑不安，“在那之前，因為種種原因，我沒有完整地讀過《紅樓夢》?！睂τ谒?，最困難的地方莫過于怎么樣去演和把握好寶玉這個人？“因為《紅樓夢》在中國人心目中的地位非常特殊，每個中國人在心目中都有自己的《紅樓夢》，對每一個人物都有一個鮮明的、主觀的印象。”

　　除了石倚潔、武赫、石琳等華人歌唱家，歌劇《紅樓夢》中也出現(xiàn)了不少洋面孔，“王夫人”一角便由凱瑟琳·普拉赫特扮演?！捌鋵嵧鈬輪T比我們演這些角色要簡單得多，因為他們并不是特別了解《紅樓夢》這個故事，也不完全了解《紅樓夢》在中國人心中的地位，他們只需要按照導演說的，按部就班去做就可以了，但不知你看到了沒有，他們卻演得那樣投入！這充分說明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確實具有巨大的魅力，只要一接觸，就會讓人著迷……”

　　作為純粹的觀眾，張麗雅在看完英文版歌劇《紅樓夢》后，有更多的愉悅、欣慰和思考。“我在想，這部劇的成功，意味著中國文化已經(jīng)不是一個簡單走出去的命題了，中國文化本身就是一筆人類的共同文化遺產(chǎn)：既可以對‘純老外’產(chǎn)生吸引力，同時更對中國人的胃口，讓中國人自信滿滿！”張麗雅希望能以英文版歌劇《紅樓夢》為起點，有理由樂見更多的中國經(jīng)典文學作品成為外文版歌劇、舞劇、音樂劇……

　　“呵呵，要是將蒲松齡的《聊齋》改成歌劇用英文演唱，將會是什么樣的情景？還有，能否把曾國藩、左宗棠等這些湖南人的故事也改寫成英文版歌?。俊睆堺愌耪f，當她看到夢幻似的英文版歌劇《紅樓夢》舞臺時，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辛追，想到了2000多年前曾在湘江、沅水一帶苦悶徘徊的屈原，和那個站在定王臺上眺望思念母親的定王劉發(fā)……張麗雅仿佛還沉浸在英文“紅樓”之中，情未了。

　　具體哪些“中國元素”最容易引起國際共鳴？湖南省社科院文學所負責人劉維說，舉凡中醫(yī)書法武術美食等等，都是婦孺皆知。但文化的輸出、交融，也有難易、深淺之別。舌尖上的輸出，就比較簡單直接；武術的輸出，也容易偏于“術”的層面；書法藝術的輸出，雖其要在形式美，但象形文字的深奧容易讓老外望而生畏。

　　劉維表示，不是不可以將辛追用英文歌劇的形式搬上舞臺，“即使可能有相當?shù)碾y度，但也應該要有這個自信。據(jù)我們了解，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長沙人喜愛讀《紅樓夢》等‘四大名著’，這是長沙人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種自信……而最緊要的，也是最能代表中國文化堅密質(zhì)地的部分，當推我們的中國古代文學經(jīng)典，如《紅樓夢》，它可謂中國意境與中國審美的最佳形象代言。還有《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當以英語為母語的人群被這些中國經(jīng)典文學作品改編的歌劇所打動時，中國文化走出去才算是完成了一次真正的有效到達！”

　　賴聲川：長沙人看完后紅著眼睛與我交談

　　范亞湘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部《紅樓夢》，如何能讓這部反映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經(jīng)典之作走向海外，打動西方觀眾，是我們一直努力的方向。”賴聲川說。

　　談起英文版歌劇《紅樓夢》的背后，賴聲川表示，將《紅樓夢》以歌劇形式搬上西方舞臺，最初是由美國明尼蘇達州一個旨在弘揚和傳播中國悠久歷史和文化的機構(gòu)——傳龍基金會向舊金山歌劇院提議的。時任舊金山歌劇院院長的大衛(wèi)·高克利非常熱衷于推動新的原創(chuàng)作品，他主動聯(lián)系到曾獲美國“麥克阿瑟天才獎”的美籍華裔作曲家盛宗亮，邀請他作曲及編劇。盛宗亮又找到出生于美國、曾獲美國托尼獎的劇作家黃哲倫一起創(chuàng)作劇本。

　　編劇黃哲倫，托尼獎獲得者，出生在美國，不會說中文，通過英文版的《紅樓夢》來思考劇情，反而打破了很多局限,把故事切得很小，讓整出戲劇有了更大的發(fā)揮空間。

　　盛宗亮最初找到黃哲倫的時候，他并不想要接手。黃哲倫知道《紅樓夢》是一部多么宏大的巨著，有專門的“紅學會”在世界范圍內(nèi)做多項研究，這會是一項非常艱巨的任務。最終說服他的是盛宗亮對如何濃縮這個故事的設想。中國與西方的文化差異也是對他的另一項挑戰(zhàn)。中國文化偏向于含蓄，而西方文化相對奔放，如何將兩者平衡，是他的首要任務。

　　2013年，劇本第一稿寫好后，在黃哲倫的建議下，盛宗亮來到上海找到正在排演《如夢之夢》的賴聲川，請他擔任導演。之前曾經(jīng)導演過歌劇《西游記》《莫扎特》的賴聲川，對導演歌劇并不陌生，便欣然應允。

　　“導演越早介入越好，會對整部戲的發(fā)展大有助益。此時，作曲、作詞、導演‘三駕馬車’已經(jīng)備齊?！笔⒆诹烈姷劫嚶暣〞r第一句話說。再加上后來加入的葉錦添，也是在業(yè)內(nèi)享譽盛名的舞臺及美術設計師，曾獲奧斯卡最佳美術設計獎。如此陣容強大的創(chuàng)作團隊，傾情演繹一個大起大落、凄美動人又蕩氣回腸的經(jīng)典中國故事。

　　《紅樓夢》的標準英譯本超過 2400 頁，是世界名著《戰(zhàn)爭與和平》的兩倍。如何將120回的原著濃縮成2小時30分鐘的歌劇？如何讓東西方觀眾同時欣賞歌劇舞臺上的中國故事，考驗每一位主創(chuàng)人員。

　　在美國舊金山首演當天，不少觀眾盛裝出席，大多選擇了色澤亮麗及做工精細的中式傳統(tǒng)服飾。容納3146人的歌劇院內(nèi)座無虛席，后排站席還有數(shù)十人，謝幕時掌聲和喝彩聲此起彼伏，應驗了主創(chuàng)團隊的預估。

　　擅長在西方舞臺上講故事的黃哲倫和自稱已成為半個紅學家的盛宗亮大刀闊斧將紛繁復雜的原著人物精簡為7個，并以寶、黛、釵三人愛情為主線，交織著賈、薛兩大家庭因失皇寵而衰敗，最后黛玉投河、寶玉出家……

　　在黃哲倫看來，無論是政治陰謀還是三角戀愛，都能引起觀眾強烈共鳴。

　　盛宗亮表示，就像西方經(jīng)典歌劇《茶花女》或《托斯卡》一樣，任何一部偉大的歌劇都講述一個精彩故事，即使語言不同。

　　“《紅樓夢》是一部面向世界的作品，相信凄美不幸的愛情悲劇和家族蒙難對所有人都有吸引力?！笔⒆诹劣眯鹿诺渲髁x手法創(chuàng)作這部歌劇，但借用了中國京劇中的樂器镲、鑼等，并用古琴來表現(xiàn)黛玉的細膩情感。

　　服裝設計葉錦添，憑《臥虎藏龍》榮獲奧斯卡最佳藝術指導，英國電影學院最佳服裝設計，來自香港。曾任電視劇《紅樓夢》設計，歌劇版也沿用了電視劇中的風格，有些服裝具有建筑的廓形，像展翅欲飛的風箏；有的則用輕薄的布料織就而成，當光線透過這些布料，會形成鮮明的層次；還有一些服裝非常抽象，使得角色內(nèi)部的“精神光環(huán)”得以展現(xiàn)，美輪美奐……

　　葉錦添想要表現(xiàn)“新東方主義”美學。在英文版歌劇《紅樓夢》中，葉錦添把傳統(tǒng)理念作為一個基礎，將其擴展到夢的境界。因此它是一半現(xiàn)實，一半想象。為了給這則史詩級的愛情故事一個完美的舞臺和服裝呈現(xiàn)，葉錦添整整花了兩年時間，想要在這些服裝中注入一種情感、一種精神和些許哲理，并希望能夠?qū)ふ乙环N表達中國傳統(tǒng)的新方式。

　　賴聲川說：“《紅樓夢》注重愛情，同時包含了中國傳統(tǒng)的‘儒釋道’精神，這是最中國的元素，也是我們最想表達的部分……這次在長沙演出，有一些長沙人看完后紅著眼睛與我交談，這我覺得非常感動?！?/p>

責編：